夕阳下的背影

赵媛媛

    许是橱窗里的画年年有新，因此不从记忆。但那一幅定格在夕阳里的画面，却时常闯入我心。“娇小的身躯，佝偻着背，在映满晚霞的天空下，蹒跚地拾掇着散乱在荒地里的枯枝。”那时的我不懂刻满皱纹的沧桑是因眷恋时光留下的痕迹，不懂满头银发的憔悴是因暮哀年华种下的愁思。只是一味地奔跑、嬉戏，任凭尘土肆虐、飞扬，仍不改顽劣之心。直至临近天际的那抹夕阳将奶奶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我才知道天黑了，该是回家的时候。于是甩开那熟悉而又慢腾地背影，一溜烟，消失在呼啸的风里。

    然而越是成长，越留恋童年那段无拘无束的日子。骑着驴儿，打着草，唱着歌儿，追着跑，只要跟着小脚奶奶，就会找到好多好玩的乐趣。奶奶的脚不算很小，只是略有些不足。那时候缠足的陋俗在偏远的农村还未被摒弃，奶奶受不了那畸形的罪，在缠足不到几个小时之后，就背着老外婆，偷偷地拆掉了。但后来还是留下点残疾，脚也没再长。这也是日后在和奶奶唠嗑中得知的。

    不管是童年还是现在，记忆中奶奶的背影总是打着转的忙碌。即便是坐在炕上闲下来的她，也不忘拿起针线，绣上几针鞋垫，来打发自己闲着的手。记得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盖新房，住着以前的旧窑洞，坐在炕上吃饭的我总因盘不规整的腿被爷爷训来训去，而奶奶总是坐在炕沿边上，伺候一大家子人舀饭的人。而我最为喜欢的就是痴痴地望着奶奶那头永远拉不直的卷发（奶奶是天生的自来卷）。因为只要奶奶一转过来，我就可以吃到锅底（那时候对我来说）最为美味的黄米锅巴，脆脆的、有点焦，仿佛嘴里的贪恋得到最大的满足。而这时候的奶奶，已是开始忙碌着刷锅洗碗，喂猪，打草。

    童年的我，虽也乐意于干活，但多半是抱着玩的心态，或者是为了赢得与哥哥、姐姐们的拔草比赛，以此来获得漂亮的玻璃球和平日里他们总不让我碰的遛铁环。那时的我并不能完全体会奶奶忙碌的背影，直到后来读到朱自清的《背影》，年迈的父亲为给儿子买橘子，蹒跚地翻越栏杆的那一幕，我才明白奶奶的忙碌是为了操持好一大家的生计，还有照顾好丢在她身旁的孙女。因此离家读书后，每每盼望着放假能与奶奶团聚。秋日里，与奶奶一道掰棒子、打枣子；冬日里，盘在炕上，和奶奶学学绣花。

    溜走的时光与岁月，总因离家的缘故，越来越模糊。更何况外面的世界，总有股不可抗拒的魔力。尽管在奶奶眼里，我还是那个围绕在她身边打圈圈的小孙女，是她心中最重的牵挂。但这栓牢的牵挂，终因慢慢出走，成为不可逆转的现实。

    我因工作的缘故，现已很少回家，即便是回去了，也是三两天的居住。因此每次回去，最怕的就是和奶奶分别。每次离开，眼里都会溢出些离别的感伤。车窗外奶奶佝偻的背越来越弯，蜷曲的白发也隐隐散乱，干瘪的手更是像极了秋日里的黄叶，迈着的小脚，还是那么急、那么忙。我夺眶而出的眼泪，渐随着车行被风吹干。突然想起小时候对奶奶许的愿：“奶奶等我工作了，攒了钱，买了大房子，一定接你来住”。而奶奶总是笑笑地说：“好”。我知道即使我能实现愿望，对于一辈子劳作在故乡的奶奶，也会找出许多理由来搪塞。“一辈子，都快黄土埋人的年纪了，还是给你们省省心，家里也住习惯了，你们在外面都好，我就放心了”。

    我知道，即便奶奶如此说来，但心底里还是盼望着我能常回去走走。正如电话那头的奶奶永远像个老小孩，如数家珍般絮叨着她种的瓜果，坛子里腌制的白菜，“要是你能回来，就好喽”。而此时的我只能支支吾吾打着含混，说着“有了假期，一定会去看您”的应景话。奶奶虽回应“也好，你们工作忙”但我却分明地感触到一丝落寞。

    也许，谁也不能挽回对老的叹息，就像树不能挽回对落叶的哀怜，天空不能挽回对夕阳的眷恋。年轻的我们总是喜欢追逐嬉戏，随风奔跑，忽略了身边的老人已是用自己最美的余晖来疼惜儿女。最美不过夕阳红，本是温馨而从容的年纪，却因缺少陪伴，而寂寞了晚开的花，失落了陈年的酒，孤独了迟到的爱，丢弃了未了的情。夕阳下，那道孤寂的背影，是否还在风烛残年。又是一年年关近，盘算的心里，突然有了决意，何不回家走走，了却奶奶的心愿。（作者单位：铁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