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这是一年里最长的一天,刘禹锡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正在地里干活的父亲却说,今个咱吃白面。
母亲提前从地里赶回来,揭开一排排面瓮中最里面的那个的盖,这个面瓮比别的小了些许,用一块塑料布封着,一圈用绳子扎紧,再盖上高粱秆纳成的盖,和那其他的四五个圆鼓这肚子的大面瓮比起来毫不起眼,里面是只有母亲积攒的秘密。
黄土地贫瘠,种的多收的却很少,人常说,日头晒的汗顺着沟子流,却多收不了几个子儿,尤其那麦,难得有几个长的能够弯下腰的穗。因此磨白面就成了少有的大事儿,麦子从囤里放出来,母亲用簸箕将里面的土扇干净,夜里撒上点水,泡上一夜。次日便套上牲口,蒙住它们的眼,不然牲口看见粮食总是想着偷吃几口,乡下人手巧,就连个眼壳都用旧的五颜六色的布缝成各种花儿,磨盘分两扇,上层的一扇可以转动,下层的一扇是固定的,上面的有两个眼儿,麦粒就顺着眼儿漏下去,随着磨盘一转动,两片石磨之间就哗啦啦的有磨碎的麦子掉下来。
母亲用萝将磨碎的麦子端到一个柳枝编制的长方形的筐里,萝高约一拃,下面是绷紧的尼龙纱,筐里放一个木制的架子,萝在上面来回拉动,白花花的面就落了下去,为了防止白面被微风吹起,筐上用门帘遮住,一粒面都不会被浪费,萝过的就倒在一旁,等着第二遍第三遍的去上磨,头一遍的白面是最好的,雪白而又细腻,越往后,麦麸的色就会逐渐混到面里,面也就越来越不好,每次磨面,头茬的白面都少的可怜,每当磨完头茬,母亲就将头茬的白面收起来,装进那一排面瓮最小的那一个,平日里吃的都是二茬往后的面,为了多磨一点面,麦子总是要多磨一两遍,最后的面越发的粗黑,就将这些面混合在一起平日里吃,而那一小面瓮的头茬面,为的就是夏至的一顿面。
母亲说头茬的白面最有劲,是吃面最好的,每个人饭量的大小,需要和多少面,母亲早就熟记于心,不会让全家有人都吃不饱,也不会因吃不完而成了剩面,和面要用温水,一手缓缓的倒水,一手在面盆里来回将白面打成絮,再停止倒水,将面揉成面团,一边揉一边用手根据需要蘸点水,和面要和到面光、手光、盆光。和好的面团被盖住防止水分被蒸发,醒上半个时辰。天快黑了,地里的父亲也回来了,给铁锅里倒上水,父亲坐在炉灶前生着火,抽着旱烟锅子,母亲将面团从面盆里取出,庄户人家人口多,每家都少不了一个大案板,撒上一点玉米面,防止白面团和案板粘连,再将面团再揉上片刻后,取来擀面杖开始擀面。
擀面是每个黄土地农村妇女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每个人擀面的功夫各不相同,做出来的面也各有千秋,学擀面很快,但是要擀好则需要几十年如一日的辛苦劳作来总结出经验,这种经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随着面团的逐渐铺开,擀面杖裹着白面,在案板上发出富有节奏的砰砰声,等了一年的那一碗面就快了。
一大张面在案板上来回的被旋转,摊开又卷起来,直到薄厚均匀了,再仔细的叠在一起,收起擀面杖,取下切面刀,切面刀与菜刀不同,比菜刀要长些许,刀背很厚,刀刃略微中间鼓两头低一些,母亲左手按着擀好的面,右手切面,随着左手有规律的后移,刀口下的面切成一样宽的面条。锅里的水已经烧开,母亲端着高粱秆盘子将面下到锅里,用筷子搅动一下,父亲再添上一把柴,炉灶里的火就嗖嗖的窜起来,满屋里随机便飘荡起一股清香的面味儿。
锅开了,点上一遍水,等第二遍水开了,炉灶的里的火也弱了,面条在锅里翻滚,但不会溢出,母亲站在灶台边,等上片刻后,左手握紧笊篱,右手用筷子将面条从锅里捞到盆里,再填上点面汤,孩子们就早已经拿着碗筷站在一旁了,先给父亲盛上一大碗,然后其次是孩子们,一人一碗,母亲的一碗总是在最后,盛好面后,调上一筷子盐,几滴醋和腌好的生韭菜,辣椒也必不可少,最后是一筷子头的猪油,每人端着一碗面,蹲在院里的花椒树下,用筷子搅动,还没等到调理都拌匀,就迫不及待的一筷子挑起来,满嘴便都是白面的香味儿,来不及多咀嚼几下,就下了肚,一大碗完了,也就饱了,每人再喝上一碗面汤,父亲点着烟锅子,天色已经黑了,四周全是虫儿的叫声,一只蝙蝠从黑夜里划过,黑色的身影若隐若现,母亲一个人又在昏暗的灯光下收拾着碗筷,瘦弱而又倔强的影子在油灯的倒影下,时而模糊,时而高大。
父亲在夜里吐着烟说,今个的面,好吃,话音刚落,又打了一个饱嗝。
夏至,想吃一次面,有着嚼不完的白面香味儿,有着腌生韭菜和辣椒面和着一点点猪油的一碗白面。(作者单位:双龙煤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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