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30多岁时,剪着精干的自来卷短发,骑着自行车去上班,是为数不多坐在办公室里的乡镇女性。说是职业女性,其实职务是矿区供销社的收银及仓库保管员,拿着一串钥匙,有一张办公桌。我那时候很喜欢当尾巴,放学后就在她的办公室玩。有自己的办公室和办公桌,成为我对成年生活的最大认识。
虽然工作环境还不错,但工资非常低,我记忆中它缓缓衰落下来,见不到几个人了。我开始上初中,她便下岗回了家。家里经济紧张,我为一件50块钱的黄色马甲跟妈妈吵架。到了高中,就是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她总有办法让我穿的体面,在父亲交回的工资里妥当的安排出生活费。
父母对孩子的记忆总停留在小时候。她一定只记得用自行车载我回家,下雨的时候我躲在雨披底下。我们讲很多话。但我一直都是一个有自己秘密的孩子。
大学的时候,一名老师对我印象深刻,是因为问大家理想的时候,我说:“想有个别墅,让全家人住在一起,过上好的生活。”到了这个年纪也就是快35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好做到。也并不完全是钱的问题。我一个人跑得太快太远,以至于根本不可能都拉上一起跑。
之后为了成家生育的事情,跟妈妈吵架,争执。太多的眼泪和固执。妈妈60岁了,不再是30多岁时坐在办公室的女人。我有时在想如果妈妈能一直坐在办公室里会怎样呢?但妈妈长期待在家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更世俗的人。
最终我还是生了一个小孩。怀孕时我反应严重,情绪不佳,非常痛苦。我觉得都是因为妈妈逼我,而根本没想过事实上我从没有真的听她的话。我借此怪罪她。在生之前,我还在微信上把她拉黑了。
我血型特殊被要求提前住进医院,经历了近一周催产的折腾,被急匆匆推进手术室。生下来之后,我妈很久才返回病房,她在耳边跟我说:“小孩的手上有点青,我就知道我的女儿吃苦了。”
只有妈妈。只有妈妈在看到小孩的时候,想到的是我。
妈妈幻想等我生了小孩之后,就会懂得她。结果当然并没有。我陷入初为人母的甜蜜中,荷尔蒙都给了女儿。我觉得她养小孩的方法不对,她反驳我说:“我什么都不懂也把你带大了!”。
我也是个妈妈了。从前在地铁里看到小孩就翻白眼的我,现在总逗他们。我会想这个小孩比我女儿大一点,或者小一点。
在生下小孩后一段时间内,我疲惫不堪,身体备受折磨。然而渐渐的,我跟她之间仿佛开始建立一种别人无法感知的亲密。累的时候我把头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跟他之间有一种全然的互相了解。我经常坚定的说:“他饿了。”或者“他困了。”我说得都对。我们一起散步。
然后我才意识到:我的妈妈曾经跟我也有过这样的连接。等我长大,这种连接慢慢消失了。对这种连接的消失感到痛苦的人,是妈妈。但与小孩失去连接之后的妈妈的痛苦,被理所当然的正确性忽略了。我是此时才懂得那些把“放手”视为最平常事情的人,虽然这件事再正确不过,也是对妈妈的要求,但妈妈们并不是神本身,她们会感到失落、痛苦,并且要自己调节。
在这个称呼面前,牵连着太多太多的记忆。妈妈,您曾是女儿生命里最暖的光;如今,女儿也要化作最亮的光,暖暖地照进母亲日渐消融的生命里,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不爱自己母亲的女人是迷失的女人”。第一次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心惊了很久。幼稚如我,此刻回望我与她早已不乏性格心性能力阅历各方面的冲突,我内心对她的依恋并没少半分,就是在这个时刻,在妈妈不在场的情况下,我知道自己爱着妈妈。这种还确切存在的爱,再次连接起来,在我过了30岁之后的日子里。(作者单位:生产服务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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