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高原上放眼望去,沟沟坡坡的全都是地,人们按照种植季节,将地分为麦地和秋地,麦地主要用来种小麦,产量最好的时候,塬上平整的麦地亩产也不过一两百斤,秋地则是用来种秋粮,虽然地贫,但却包容,不论是豆还是糜,只要撒到土里,都会发芽结果,可收成依旧少的可怜,有时甚至除去种子已经所剩无几,算是白白在黄土上滴了一年的汗,地一多就得分类,按照麦地、秋地又分一二三类,一二类尚可,尤其是三类地,大多位于深沟陡坡,有的地方就连牲口都坠着屁股牵不到地里去,耕种收获全靠人力完成,有的大户人家,按照人均分下来,能够分到四五十亩地,一年四季,没有一天不在地里劳作,即使如此,仍然很难填饱一家人的肚子,于是开荒变成了高原人在这片土地生顽强生存下去必不可少的办法。
每年开春,一夜东风将大地解冻,趁着草儿还没从黄土里扎稳根,村里的男女老少便扛着䦆头耙子,将那山山峁峁、沟沟渠渠都变成一片片大小不一的庄稼地,再等些时日,到了谷雨前后,便撒上糜子、土豆、荞麦等,苦苦等着到了秋里再来收获微薄希望,虽然如此,但高原人却总说,只要撒下几个籽儿都能收上三升五斗,便能够为一家人的肚子换个味儿。
那年,正月刚刚过完,祖父母带着我,出村下了五里大坡,祖父说去年冬里搂柴的时候发现了一大片平地,要早点开出来。到西沟时,太阳正悬在头上,祖父说的那片荒地,位于河沟的边上,常年的河水已经将沟底拉出来一道深深的口子,祖父说,这片地每年都会被河水拉走一片,但好在临河近,墒好,他拄着老䦆把打眼一望,便能看出了这片地的边界在哪里,一锅子旱烟后,他抡起老䦆,那是一把专门为翻地打造的䦆头,刃长约一尺,一䦆头下去,便能够清楚的闻到黄土的清香味儿,我也学着祖父,抡着我那刃长只有三寸的小䦆头,像模像样的将黄土翻起来,祖母跟在后面,用耙子将黄土耙平,枯枝草根都本集中到一起烧成灰后再洒到地里,那可是为庄稼准备的最好肥料。
西沟的日头说不见就不见,从对面的山头上可以看出,离天黑还早,祖父翻地,板板正正、规规矩矩,一䦆头挖多少早就在他的心里定下了尺寸,而我早就扔了小䦆头,跑到河滩边上,在冰凉的河水里摸石子玩。整整三天,那片荒滩在祖父的老䦆下变成了一片散发着黄土油光的庄稼地,往后多年,祖父都在这片地里种上玉米,行间在套种上豆角、南瓜等蔬菜,有时还会刻意将行距留宽,在行间种上荏,而我也跟在他们的背后,在这片地里耕种收获,每当到盛夏时节,祖母总会在午后带着我来到沟底,将豆角、南瓜等装满一大袋子,抽出细绳,交叉着挎背在双肩上,几十斤的蔬菜,她从沟底背上,一直要到窑里才放下来,累了就将背后的袋子靠在黄土坎上喘口气,而我总是抱着一个大南瓜跟在她的背后,长长的五里长坡,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充满了挑战。有次,当我抱着南瓜跟着祖母即将要爬完五里长坡时,祖母靠在土坎上歇息,我也坐在地上将南瓜放在脚旁,却不知如何,那南瓜突然脚下溜脱,咕噜噜的沿着陡坡朝一旁的沟里滚去,我只好站起身,愣愣地看着它滚下坡掉到沟里,噗通一声后扬起了一股黄尘。祖母没有责怪我,带着我走到沟畔朝下看了一眼后说,那沟地下有片平地太阳能够晒的着,开出来能种萝卜,几天后,祖父扛着老䦆在下面开出来一小片的地里撒上了萝卜籽,那年秋里,收了很多白胖大萝卜,惹的邻居羡慕不已,而我却因那个南瓜好些天都闷闷不乐,可知那顿等了很久的南瓜汤煮荞面片随着那一声噗通而落空。
除此之外,祖父还在其他的沟沟坎坎里开了很多荒地,但坡上的荒地因为有草木灰做肥料,起先尚可耕种,最多两三年后,就成了连草都不喜欢的不毛之地而被荒废,就只能好在别的地方继续开荒,将汗水和希望洒到黄土里,收获着微薄的希望,但他们却永不停歇,开出的地种了各式各样的杂粮,一年又一年的丰富着人们的饭桌,正如大伙所说的一样,七八月的肚子,杂活铺子。
那年,周末我从镇上的中学回来,次日便扛上祖父的那把老䦆,至于那把小䦆头,已经成了弟弟的专用工具,我想去开一片地,但却不知道去哪里,思来想去,记得在一条大路旁,原来的一个深窟窿被坍塌的黄土填满,挂在一个黄土悬崖的边上,虽然不大,但每年却因墒好而野草茂盛,用老䦆头先将上面一层厚厚的野草和不知名的藤蔓搂干净,抡起老䦆学着祖父的样子,一䦆又一䦆的将本不大的一片地翻完耙平,次日,带着切好带芽的洋芋小疙瘩和几粒南瓜籽儿,如何呵护一个小生命一样,认真的挖好坑,点上洋芋籽儿,再填土踩实,在地畔周围撒上一圈的南瓜籽儿。
那片地没有辜负我的希望,至今都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一分或许二分,总之,从此后,每周我都按时去看看,直到土豆从黄土里发出了嫩芽,南瓜也不甘落后,两片粉嫩的绿叶在阳光下使劲舒展着身躯,一个来月左右,土豆长到一尺多高,一簇的墨绿上盛开着白嫩的小花,南瓜蔓顺着地畔延的很长,几多黄色的花朵在叶子的护佑下,正在吸引这勤劳的蜜嗡嗡其中,我小心的将垂在悬崖边的藤蔓拉上来,让它们顺着地畔爬行,拔掉少量的野草后坐在地上,迎着黄花和白花,恨不得它们能够在第二天就让我欣喜若狂。
只要耐住性子,希望都不会落空,在一个黄昏,我看到南瓜花已经凋零,一个小拳头大小的绿南瓜躺在地上,我笑着看着它,它也笑着看着我,我找来土块压实藤蔓,害怕它会一不小心长大了而挂在黄土崖下面。秋说来就来,土豆的叶子开始发黄,用老䦆轻轻的一挖,便会有一窝的惊喜跑到脚下,不仅一个,而是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南瓜挺着金黄的肚皮呵呵作笑,将它们小心摘下和土豆一起带回家,那天,祖母为我做了南瓜汤荞面片,饭后,又将几个洋芋放在灶下的热灰里,那是临睡前解饥的最佳美味。
当人们渐渐远行,那些开荒过的土地成了洋槐林的世界,满眼的黄也被绿代替,在曾经大路边的一个土洼里,几株洋芋上开满了嫩白的花朵,在春风里摇曳身姿,风情万种,一条长约尺余的藤蔓奋力的从杂草中爬出,似乎要将藏了很多的话,讲给路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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