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也叫“赶会”。小时候,最难忘的是和妈妈去赶集。
家里的后墙跟还放着那辆驮着我赶集的那辆永久牌红色弯梁自行车,又小,又破,车身的红漆已经剥落,硬邦邦的后座上什么也没铺,在坑坑洼洼的河堤路上,晃晃悠悠,吱吱呀呀,每次都把屁股硌得生疼。碰上路面大起大落,躲闪不及时,哐当一声,我全身都得震得好一阵酸麻。
可我仍然喜欢赶集。我们这儿的集有固定的时间、地点。农历逢一、逢六在店头镇,逢三、逢八在隆坊镇。每当家里缺这少那了,妈妈都会去翻那个用大铁夹子夹着的老日历,数着手指在嘴里念叨:“嗯,明天是店头十一的会。”她要问我跟不跟时,不管我当时在玩什么,听了都会大声回答:“去呀,必须去!”
集会上是一个民间的博览会。有卖时令瓜果蔬菜的,牛羊猪肉的,有卖干货、炒货、磨香油、做鸡蛋糕、蹦爆米花的,有卖糖葫芦、炸玉米棒、摊黄黄馒的,有卖鞋、卖花布、卖衣服的,还有拔牙、算卦、穿藏民衣服卖虎皮膏药的。一进集头,就可以闻见大料香、蛋糕香、香油香、玉米棒香……打调料的机子隆隆的响着,电磨盘悠悠地转着,香油款款地滴着……当然了,最热闹的还是赶集的人,有扯着嗓子叫卖的,有拿着喇叭吆喝的,有讨价还价纠缠的,有熟人见面招呼的,有小孩哭哭闹闹的,有大人骂骂咧咧的……
集会上没有固定的摊位。各样的新鲜瓜果,小山般错杂堆放,下面仅铺着几条尼龙袋子或者一条破床单,太阳下颜色光鲜,樱桃红、李子紫、杏黄、瓜绿……争鲜比艳,都像是还长在田间枝头,煞是诱人。几个猪肉摊甚是热闹,猪是早晨才杀好黑毛土猪的,那剖开的两半扇猪肉,瘦肉鲜红,肥肉白腴,还冒着热气,伸手碰碰,水波般柔软而有弹性。那时候外地的菜贩子少,卖的菜多是塬上农家自己种的,赶集前从地里采来,晶莹的露水还在叶子间追赶嬉戏,根上沾着的湿泥弥漫出淡淡芬芳。入秋的花生是沾着沙土的,夏末的玉米是裹着青衣、缠着紫须的,丝瓜还是带着花骨朵的,黄瓜和茄子上的小刺密密麻麻的扎手。还有卖活鸡活鱼的,鱼在插着供气管的铁皮池子里游着,鸡在简易的铁笼子里“咕咕”叫着,大多都是自家养的老母鸡、大公鸡,公鸡毛羽光彩丰盈,鸡冠肥硕红艳,步态神奇,叫声嘹亮。那时的人虽然不用电子称,用杆秤不会缺斤少两。
土集的节日氛围非常浓。端午节,卖粽叶、卖糯米;中秋节,卖石榴、卖月饼;春节,卖鞭炮、卖春联,鞭炮小山般堆叠着,春联幕布般连接着;一过初十,卖元宵和小灯笼的就摆摊了。元宵是老式的手摇的,馅只有五仁一种。过年集上,卖带鱼的都变多了,卖糖和瓜子的也尤其多,卖碟碗筷子的也多了,我们这,新年添碗筷寓意好。集会上人尤其多,每只手都提得满满当当的,走路要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平常下诶就散的集,这时要持续到月亮高照。
后来,年集大都是爸爸去赶的,他摩托车带的东西多。每次去,他都要买一箱西风酒、一条延安烟、一袋十斤的瓜子。在路上,他会跟我聊今年的收入,让我猜他挣了多少钱。我故意都往低了说,让他得意地纠正我,把他“哄”得高兴了,我就好要摔炮了。
土集上的东西很便宜。果菜大量上市的时候,往往几毛钱一斤,临到散集的时候,有的甚至论堆卖,即便娇贵如樱桃,也有卖一块多钱的时候。我还记得一个卖香椿的老头子,那时候香椿才上市,都卖三块多一斤,只有他卖八毛钱,还是很少有人买。他的椿芽太老了,叶子已经变绿了,只有叶梢还泛着些紫色。我妈问,怎么这么晚才掰啊。他回答,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子女都在外面打工呢,就这些,还是求邻居帮他掰的呢,就是换几个烟钱,跟妈妈说话的时候,他的头始终耷拉着,显出衰颓的老态。曾从一个纪录片上看到:“集是生产力落后的产物”,如果这句话是对的,我倒希望它有一天会消失。
我是吃着集会长大的,吃那只有在集会上的才卖的沙沙甜甜的西红柿,吃那沾热油便满屋飘香的香椿,吃那石膏点成老豆腐,吃那布满泥土和虫眼的绿叶菜。
我还是想再和妈妈赶一次集会的,坐上妈妈那辆自行车,在那条已经覆盖了水泥的河堤路上颠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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