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听到一种哀婉、幽深、绵延不绝的音域，在眸光注视一帧帧古物风景画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叫做埙的乐器。它独特的富于表现力的音色，一旦听过就很难忘记。

认识埙源于弟弟。弟弟有一次外出旅游，随缘买回一大一小两只埙。他也许比一般人更喜欢留意这些古物旧件吧。记得还有一次他给妈妈买了一副老玉手镯，颜色泛黄发雾，款式浑然笨拙，家里的女人都觉得不好看，他却说是“好东西”，是“古董”。这次带回来的这两只小东西更是简单朴拙，不论外形还是名称都给人原始的古风的感觉，颇像出土“文物”。把玩在手里，仿若梨子，口小肚大，内里中空，腔壁上排列着圆圆的音孔，可爱至极。然而作为器乐来讲，外表实在算不上精美。试吹之间，它发出的声音空旷迂回，很有沧桑感，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弟弟又介绍说它是陶埙，由泥土烧制而成，适合在旷野上演奏，也可以说是平民化的器乐。

埙的吹奏方法大约的确简单、好上手，后来弟弟和小侄女都在很短时间内摸索出了指法。父女俩拿出各自的埙，像模像样地双手捧起，将小口轻轻对在唇边，手指一摁一放、一板一眼地吹出简单的曲调，呜呜然，还真有那么点儿苍凉渺远的时光之味。

埙是古老的吹奏乐器，而埙乐有“大地之音”的美誉。在古代曾经一度统治了中国人的音乐生活。传说它起源于一种叫“石流星”的狩猎工具，最早是用来击中鸟兽的，因为抡起来一兜风能发出声音，慢慢就演变成了埙。

据了解，埙在战国初期广泛应用于宫廷祭奠活动，秦汉以后成了宫廷雅乐重要的组成部分，代表典雅的情绪和雍容的气度，深得古代文人雅士青睐，在百姓人群中广为流传。

《乐书》上说“埙之为器，立秋之音也。”贾平凹《废都》里也有关于埙的描写，诸如“它是泥捏的，发出的是土声，是地气，它虚涵着一种魔与幻”、“一种沉缓的幽幽之音便如水一样漫开来”，大抵可略知其味。

埙，形貌质朴无华，虚中厚外，说它是一个全身凿孔的泥巴不为过。然而，它发出的声音自然温厚，音域呜咽幽暗，没有激烈和高亢，却越走越远，越走越深，直入心扉，给人飘逸出尘的感觉。那淳厚苍劲的袅袅长音，宛如生命的倾诉，将人带入洪荒虚空之中，让人情不自禁追忆茹毛饮血的年代。

埙是一种沉思怀古的乐器。更有人说，埙是三生石上的一滴泪，埙乐一起，内心的惆怅就不自觉地被牵起。果然，埙音落处，情若飞花。清晨的这一场偶然遇到，整个人便沉浸在悠悠低宛的天籁之音与文字交缠的意境里。绵长的埙音引发灵魂的震颤，惊醒了一怀长街短梦，不禁感慨时光过处，岁月恍惚。

2021年的最后一天，原想不着笔墨静静地度过，不言语，但相思。生命里有种安静是文字无法抵达的深邃。那些人生的朝花夕拾，平凡生活的点滴刻录，道不尽心音的脉脉流转，又岂是匮乏的文笔所能完全统领和描摹的。更何况，“世间的文字，永远是写一半，留一半。”在或喜或忧的生活场里，怀有草木慈悲心，念及春色半间屋，惜人惜物，爱人人爱，足矣。

在这个岁暮的节点，蓦然听到埙的声音也算是经历了一场辞旧迎新的心理迭换，完成了庄重之仪。

万物各适其性，各有其宜，像埙一样虚心内敛，不被世俗繁华侵染，保持清浊分明的格调，发出属于自己的音韵。

旧的行囊轻轻卸掉，新的憧憬冉冉升起。人生总有起风的清晨、绚烂的黄昏、滋润的花事，留一份淡然，携一缕初心，安于当下，笃定未来。祝福2022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