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眼,我看到桥头那束昏黄的灯光还亮着。
灯亮着就意味着小吃摊还在经营,摆摊的大叔大娘还在坚守。这个凌晨一点多的时间,零下十几度的冬夜,矿区的路灯都渐渐熄灭,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月亮隐藏在云层里,星星躲进了黑暗中,就连那些喜欢在远山鸣叫的夜鸟、在夜市摊乱窜的野狗也都回了家,唯有他们老俩口还守在桥头这盏昏黄的灯下。
这么深的夜,这么冷的天,这老俩口受得了吗?他们也都一大把年纪了,身体也不见得多么健壮,即使摆摊也完全没必要守到这个时候呀?望着这盏摇曳在寒风暗夜中的灯,望着被这盏灯摇进梦乡的暗夜,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老俩口摆摊的情景。
那是一个中秋佳节的黄昏,我一个人在家看书闷了,就走出小区来到操场跑了几圈。就在我沿着公路往回走的时候,不远不近的前方朝我迎面走来的是两个五十多岁的一对夫妇。他们拉着一辆板车,大叔在前面拉,大娘在后面推,车子上摆放的东西磕碰得叮叮当当作响,那没有节奏的碰撞声没有一旁沮河汩汩的流水声听起来悦耳,那有点略显拘谨的推车画面与如水的月光下情侣们桥头间漫步、树荫下悄语的的美妙情景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老俩口虽然速度不慢,但是明显有点吃力。就在我正想上前帮一把时,他们却在前面的七丰桥头停了下来。待我走到他们跟前时,才看清了板车里装的是一些锅碗瓢盆、炉灶风箱和塑料桌椅,原来,他们是在这里摆夜摊的。或许是因为过节,这一晚的小吃摊异常冷清。尽管他们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但小吃摊始终没有一个人光顾。看着他们如此的不容易,我便不由自主地坐在了他们的小塑料桌前。
就在我刚准备要一碗煮馄饨的时候,单位几个路过的同事看到我坐在这个破烂的小吃摊前,都笑着问我怎么过节在这忆苦思甜?然后硬是拉着我要到外边一起吃,庆祝中秋佳节。在同事们拉我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摆摊的大叔大娘眼神好无助,脸色瞬间有点失落。
他们刚张罗好,我是他们今晚的第一位顾客,我这一走,老人肯定有点失落了。想到这,我又坐回了小吃摊前,并挽留大家都坐下来,说他们家的麻辣烫和馄饨不错,这也离家近。看到我执意不走,朋友们也都坐了下来,开始要这要那。老俩口的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
大叔大娘虽然一把年纪,身材也显得瘦小了一些,但干活既干净又麻利,且配合默契。往往是大叔当主厨,大娘打下手,吃饭人多时,所有的灶具各司其职,炉子煮鸡蛋,铝锅熬稀饭,荤锅涮肉串,素锅炖馄饨,张弛有度,忙而不乱。在忙乱的做饭、端饭、买单过程中,大叔还不无礼节地和大家打招呼、不失幽默地和大家开玩笑,大家都觉得这老俩口不仅饭菜好,人缘更好。
不一会儿,几把麻辣串,几份小吃,几碗馄饨紫菜汤端到了桌上。红的是麻辣烫,绿的是小葱花,带着花边的馄饨躺在紫菜里,似鱼儿在水草中游荡。连灯光也伸出长长的舌头,闻着饭菜的香味。
在吃饭的过程中,我们得知老俩口之所以到桥头摆摊,是为了给儿子减轻一些负担。儿子在店头开理发店,生意也不错,就把他们接了来。但一直勤快惯了的老俩口,就是闲不住,也不想给儿子增加任何负担,就自己背着儿子每晚在家属区附近摆起了小吃摊。用大叔的话说:“现在的年轻人,花费都大着呢,我们能省一点是一点,能挣一点是一点,尽量少给娃娃增加负担!”
以后的日子,我像中蛊一般,一到夜晚,就隔着书房窗户,向桥头张望,看那盏灯是否亮了。只要看到路灯下小吃摊的锅灶有热气蒸腾,我就会有些许欣慰。有时候,我都上床准备休息了,但还是忘不了起来趴在飘窗上看上一眼,甚至经常裹着睡衣盘腿坐在飘窗的蒲团上,望着那盏灯一坐就是很久。是在回忆父亲刚去世时母亲带着我们仨搬来搬去求学的日子,亦或是想象这世间所有身边的平凡人为了生计劳苦一生的样子,有时候又什么都不想想,彻底放下白天的疲惫,只是傻傻盯着他们家的摊位,希望来一个人,再来一个人。
一次又一次,我踏着山沟里的黑,带着暗夜里的冷,来到桥头这盏昏黄的灯下,吃一碗煮馄饨,溜几串麻辣串,在热气蒸腾的饭菜中,在无拘无束的交谈中,卸下一身的疲惫,消除一天的烦恼。有时也不吃,就是想到小吃摊看一看,陪他们拉几句家长,就觉得心里面踏实。在这盏温柔的灯光下,在这个温暖的小吃摊,不管阴晴雨雪,抑或逢年过节,老俩口都会这样守着,他们不想让任何一个晚班归来的矿工在想垫吧点肚子时而缺席。尽管有时候整夜都没人光顾小摊,但他们也要坚守。一则是他们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带来收入的机会,因为一家人的希望就聚焦在这盏昏黄的灯下;二则是他们不想因自己的缺位让信任他们支持他们的人遗忘,因为他们已经把他乡当故乡。
今年的除夕之夜,我回母亲家途经桥头,一路上看到的尽是万家灯火的年味、爆竹声声的喧嚣。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我再次趴在窗户上寻找桥头那盏灯光,欣喜的是今夜没有看到那盏灯。但愿他们也在团聚,祝福他们也能过个好年。
川端康成在《山音》中说到,平凡人的生涯就是今年也要活下去,以便能再见到新年的小沙丁鱼干和青鱼子干。
再次翻开《活着》,我的内心要踏实很多,从余华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地叙述中,我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老人对于苦难的记忆,而是对生命的赤诚与敬意,那些历经困难洗涤不曾褪色的相濡以沫的恩情与中国老百姓朴素的生存哲学深深的感染着我。同情,不,这绝不该是一种怜悯的姿态,唯有敬畏,对存在的敬畏。
桥头这盏昏黄的灯,就这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熄了又亮、亮了又熄,它承载着一家人的衣食住行,饱含着一家人的喜怒哀乐,也陪我走过春夏,伴我走过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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