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年前时在省城谋生,也不知道是何故,突然萌生了访古幽情,并一发不可收拾,前前后后历时多年,总算将脚步留在了每一个能够到达的地方,也算是对生活一个比较圆满地交代了吧。
二十多年的一场车祸使人久久不能够释怀,无法克服心理上的恐惧感,以至于很久都没能够取得驾照,因此选择交通工具是那些日子里常有的事,条件好时包车,差的时候就寻个摩的前往。相对于杜陵而言,因紧邻市区,初次拜谒时便有直达公交车,相对于后来的访古经历,就显得轻松了很多。
盛夏时节,省城燥热难耐,若想换得一时半会的清爽,外出是最值得的选择,不仅可以避暑,更重要的是带着目的出行后又顺利完成,让人心生惬意。日头还未升上省城的天空,燥热就已经铺遍了每一个角落,趁着大部分人还未踏出家门,急匆匆洗漱完毕,从城东再到城南,几经辗转终于搭上了前往杜陵的中巴车。此时,日头已经火辣辣斜挂在高楼上方,车内虽然只有三五名面无表情的乘客,但还是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在车辆启动后可以随意打开窗户,燥热的风钻进车厢,反而有了睡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摇摇晃晃中听到乘务员喊五典坡站已到,迷迷糊糊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才发现此时车厢内其余的乘客都已经下车,便匆忙踏出车门,一股热浪随即卷来,瞬间便清醒了很多。
横竖都没想到,杜陵居然是收门票的。在以往的印象里,这些散布在田野的帝陵大多都应该是不对外开放的。可当走到大门口,看到门口上书的杜陵遗址公园以及旁边一间有售票处字样的小房子时才明白,但好在五块钱一张的门票并不算贵,不会对每一位来此的访古者带来太大的压力。购票进入后,眼前是一片绿意浓浓的情景,高大的树林中间一条砖铺小路一眼望不到边。看来,这是能够近距离接触杜陵的唯一道路了,迈开脚步几分钟后,便深入绿荫之下,避开了头顶如火的烈日,正行走间,右手边的树林中突然冒出一面斜插的酒旗,上书“快活林”三字,一些桌椅散布在林荫之间,一名壮汉身着粗布坎肩,摇着一把蒲扇睡意正酣。
好在这只是一家隐身在此的酒肆而已,那壮汉也并非蒋门神。再往里走,野猪林、飞云浦等都一一出现,看来,这里似乎要变成另一个梁山好汉汇聚地了。绕过几家空无一人的酒肆后,便到达了杜陵的正南侧,远远便望见几通石碑,近身后细观,唯独有毕沅书写的石碑字迹清楚,其余的几通几乎都全部漫漶不清,唯有碑身而已。但相对于其他的帝陵,这里的石碑数量算是很多了。足以证明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人们并没有忘记刘洵,而是想尽一切办法让更多的后来者都能够了解他以及那段风云跌宕的岁月。
杜陵封土高约10丈,有多条羊肠小道直通顶部,小道两旁多为酸枣刺,一不小心便会勾住衣裤乃至扎进皮肉中,需小心前行方可躲避。约莫十来分钟就可以到达开阔的顶部,抬眼望去,北边是被滚滚热浪淹没的钢筋森林,那些高低不一形态各异的高楼大厦在热浪中微微晃动,甚至都有些变了形,一辆辆五颜六色的车辆在晃动中的街道上吃力爬行,正在奋力地躲开日头的炙烤。但在封土顶上,却要比下面凉爽些许,从周边的森林中带来的细风中夹杂着一丝绿色的味道,瞬间驱走了不少热风,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够在封土顶上多待片刻,享受在这个日子里难得的一丝凉意。
在封土的东边,同样也有一座比杜陵稍矮一些,遍布耕种痕迹的封土,原本以为那便是让这片大塬有了另一个叫做少陵塬别名的少陵,可汗流浃背近身后才发现,这个巨大的封土墓主人是杜陵主人汉宣帝刘洵的第三任皇后王皇后,一个在历史上连真名字都没留下来的皇后,而真正的少陵却远在杜陵东南方向约二三里路的地方。
寻找少陵还是颇费了些力气。第一次在杜陵的西边远远便望见一个不太大的封土,几经周折近身后发现,此封土前仗列着两列石刻,到达文保碑后得知,此封土的墓主人是朱元璋的次子秦王朱樉的长眠之地。五六年后,友人相约访古,便再次寻找少陵,似乎不去拜谒一次这位皇后,便难以了却一桩心事一般。从杜陵西侧公路一直往南后再朝东,进入一个叫做司马村的村庄后,便可望见少陵的封土了。相对于杜陵,少陵果真要小很多,封土平缓,东侧下有一个工厂,厂房几乎与封土连在了一起,不远处,便是邴吉的墓。刘洵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救命恩人,一个是结发之妻,如今都静静地躺在这片大塬上,见证着沧海桑田。如血的残阳下,一名隐居在此,身形消瘦的中年人正在孤独举杯,似乎要想与天地对饮,诉说心中的苦闷之情。在经过千年的岁月洗礼后,少陵依然在,杜子美也依然在。
再次踏入杜陵是几年后的一个秋天。天高云淡,正是出行好时节,午后乘车出发,依然是在朦胧中被叫醒,购票进入后,怀着尊崇之情绕道封土的东南侧,这里是一大片人工银杏林,恰逢落叶季节,遍地金黄,实不忍心踩上去,就只好绕着银杏林走了一圈后进入南侧的麦田之中,远远的便望见一堆人工挖掘的黄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快步近身一探究竟。这是一个大约不到两个平米的小土坑,翻出的黄土中可见残砖碎瓦,可能是耕种之人无意中所致吧。不远处,王皇后的封土之上,几名滑翔爱好者或欲从高处滑落,或身背滑翔伞正在吃力地朝上爬。紧跟其后趴到封土顶部放眼四望,除了西边的杜陵封土之外,再无遮挡物,一切尽收眼底,东侧两排排列整齐大小不一的封土如同两列守卫,时刻警惕地守护着杜陵。在北侧不远处的一片果园中,一座不大的封土格外显眼,那里便是省城南郊著名的东三爻村。五代十国时期的前蜀后主王衍在投降后唐被押解至洛阳途中,路经长安时被后唐李存勖派人杀害,葬于东三爻村。难道眼前的这个封土是王衍的陵墓,后经几次亲身前去访古才弄明白,此陵也为杜陵的陪葬墓或者是附属建筑遗址之一,而王衍的葬身地早就已经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也许除了时间,再无他物可以永恒。可有些故事却历历在目,快活林、野猪林可能早已不在,滑翔者也已有了新的理想之地,只是那片金黄的银杏林,在时光中依然倔强,笑迎着每一位过客,告别过每一位行者,想必,他们都是与杜陵有缘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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