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雨暂时将夏日的酷热熄灭了不少,傍晚时分,陋室空空,突然被一种令人难以承受的气息毫无理由占据,迷茫、回忆,或者说是突然被清爽所击倒,让人猝不及防,手足无措,难以静安。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回忆点东西吧,虽然说,这些回忆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都显得毫无意义,难道,生活的本意也不正如此吗?
2008年晚春的一个清晨,天色微凉,长安还未完全醒来,便搭上了当日的第一班公车一路向西,依稀记得在城西客运站又换乘59路公交,到咸阳时天色已经大亮。和长安比起来,咸阳似乎烟火气更浓一些,胡辣汤、豆腐脑等散发着久违的香味,悠闲的人们在晚春清冷的早晨依然闲庭信步,就连卧在街角的一条狗,都不想去争抢那些散落的食物,可能它们知道,既然生在了天地间,自然不会少了一口饭。
因此行匆忙,并未做足功课,匆匆踏上了一趟开往茂陵的公车,到站后便傻眼了,此茂陵非茂陵,而是一个叫做茂陵的村镇。匆忙转过街角,远远望去,高大的封土就在西北方向,已经高高升起的太阳将一缕金色洒在封土之上,颇有一番韵味。就在此时,熟悉的三蹦子味儿就恰如其分的出现,一拧身,迎面的是一名身材浑圆的大爷,大爷说,他打眼一看就知道有客,简单寒暄之后,坐在大爷的三蹦子内朝着西北方向而去,起初还算平稳,但逐渐颠簸起来,几次都有要翻车的感觉,小心翼翼的掀开四处透风的门帘,眼前薄雾蒙蒙,低头一看,三蹦子正吃力的在一片玉米地里奋力前行,照理说,这片地应该是冬小麦才对,可也不知为何主人去年秋里并未撒种,四处是凌乱的玉米叶、玉米杆,只要轮子一压到成堆的玉米杆上,几乎就要在瞬间倾倒在地。
连忙喊住大爷跳下车,大爷嘴里斜噙着一根猴王,皱着眉头,问其缘由,大爷说,他记得就是这条路,不知道为啥这条路不见了。心中顿时明白,大爷是心中有路,脚下无路。匆忙之下,赶紧足额付了车钱,大爷有些不好意思,非要坚持送到终点,看得出,他是认真的,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够如愿,只好掉头驾驶着三蹦子在玉米地里跳跃着离开。
几经周折后,总算是离开了农田来到公路之上,路边的垂柳已经迫不及待地舒展开了身姿,将树荫洒在路边,行在其中,惬意舒适,只是近在眼前的茂陵封土步行起来却如此遥远,便不由又想起大爷来,若是三蹦子能开到这条公路上来,岂不是要节约不少力气了。约莫半个小时,在爬过一个长长的大坡后终于来到封土之下。封土下立有二碑,一为上世纪六十年代所立,书有汉武帝刘彻茂陵字样,另一通为毕沅碑,和其他一样,上书俊洒隶书,转过碑身后便到达封土之下,其遍植松柏,只是树龄看来较为年轻。沿封土向西便是农田,麦苗葱郁,陵园遗址较为明显,隔着不远处是另一尊高大封土,看上去恰似分开的两个大磨盘,那便是被村民们称之为磨子陵的英陵,里面长眠的即为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只是此番前来较为仓促,并未近身拜谒。
从茂陵封土往东有条宽阔的马路,远处的仿古建筑若隐若现,既然已经选择了步行,那就干脆步行到底,虽然期间有两趟公交车经过但都未能够停下来,可能,他们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吧。十几分钟后便到达茂陵博物馆大门口,令人惊叹的是在大门的左侧,依稀看到一群如云般的羊群,难道此处还有人在放羊不成,近了才看清,那些羊并非真羊,赶羊的苏武也并非真人。顺利购票进入院内后,迫不及待的来到封土前,据记载,此封土形似祁连山,但也许是见识太少,始终没看出来祁连山的样子,倒是围绕在封土一周的石刻让人流连忘返,在封土的正前方,陈列着扬名中外的马踏匈奴石刻,骏马彪悍俊健,马蹄下的胡人狼狈挣扎,不愧为中华国宝,沿着左侧的封土下陈列着其余石刻,线条粗犷,个性鲜明,绕到封土后侧有台阶可以直达封土顶部,石台阶之下还有意会的去病石等,只是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封土并不高,登顶后四周皆被松柏遮挡,唯独东侧有一缺口,远眺可见多个陪葬墓封土,至于墓主人为何,要到几年后才略知一二。在封土右侧的石刻中,令人影响最为深刻的是几个刻在巨石上的大字,有左司空等,字迹工整,刚健有力。
也许是因为博物馆建于此的缘故吧,冠军侯霍去病墓保存相对较好,也配得上他的英武之名,若无他深入大漠千余里,兴许历史就得改写了。在博物馆的西侧,为一个蜡像陈列馆,游人稀少,在昏暗的灯光衬射之下,仿佛穿越时光来到那个伟大的时代,从金屋藏娇到倾国倾城,从巫蛊之祸到临终托孤,刘彻颇有争议的一生在这里得以重演,或褒颂,或厉贬,从未有过定数,只是每位到此者心中的权砣各有千秋而已。
院子右侧是茂陵出土文物展览馆,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当属鎏金铜马与西汉鎏金银竹节薰炉,此两件国宝一出土便惊艳了世界,在考古界轰动一时。此刻的它们,在陈列馆内,迎接着一个又一个的来客,送别一个又一个的友人。它们穿越两千年的时光,带着自信与荣耀,惊叹着数不清的世人。
临近中午,腹中饥渴,但此处并无饮食,心中多少有些不舍出了大门,又突然想起,还有长平侯未能够拜谒,便又打起精神,沿着博物馆西侧外墙的土路向前,没多久便到达封土之下,此封土同样高大,咋一看为圆锥形。据记载,其封土形似庐山,此庐山非鄱阳湖庐山,而指阴山,封土之上,荒草萋萋,唯有墓碑之上的长平侯卫青之墓碑文刚健有力,如同一道刺破时空的利剑,闭上眼睛,耳畔似乎传来鼓角争鸣之声。
时隔两年后,有沪挚友前来访古,此番就显得轻松多了,先是拜谒了茂陵后去了长平侯处,最后进入茂陵博物馆内认真参观,离开时却发生了一件趣事,挚友口渴,在博物馆内购得饮品一瓶,拧开瓶盖后,上有再来一瓶字样,便带上瓶盖换取,再次拧开后,依然是再来一瓶,如此反复,共换得饮品四瓶之多,就连小贩都已经极不耐烦,沉着脸一言不发。但挚友却兴致高昂,大有要将此小店所有同款饮品全部购光之意。但看着第五个未中奖瓶盖略思后才幡然醒悟,购得那么多,如何喝得完,适可而止才是最好的办法。
时间能够带走一些,应能够带来一些。几年后,一直钟情于帝陵访古的闽地好友来到茂陵,与大家不同的是,他对于那些散布在田野的古迹显得更有兴趣,直接来到东侧的田地之中,拜谒了几个陪葬墓后才登上冠军侯封土顶,望着东边的封土,他几乎全部给出了答案,其中有霍光、桑弘羊、公孙弘、金日磾等,只是准确不准确就不得而知了,下封土后发现在东侧有一便门,穿过后便是另一番景象,距离冠军侯最近的另一尊封土也被保护了起来,砌了整齐的院墙,树了墓碑,修正了封土,其墓主人果真为敬候也,这位十四岁便从草原来到长安的匈奴王子,在汉匈外交上有着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以至于其逝后能够享陪葬帝陵的殊荣。
拜谒英陵是更后面的事情了,独自驾车前往,在乡村道路一个拐弯处便到达其下,在封土的西南侧,有小路可以通顶,随后停车登顶。时令正值初冬,关中大地一派苍茫,望不见头的村庄和集镇,偶有袅袅炊烟,返回时,在上下磨盘相接的地方,一片被游人踩出来的黄土不见一寸荒草,索性就席地而坐吧,但这并不满足,片刻后又躺了下来,初冬的天空是少有的空灵之蓝,大树的一根枝丫在其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线条,丝竹声声入耳,一名女子在远处起舞,长袖回转千百回,天下城国无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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