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结婚15年了，岳父69岁了，我却是第一次给他老人家洗脚，还是在医院！

那次住院，据岳父说，之前有些日子，他就感觉胃有些不舒服，但要强的他没有吭声。又过了半年，他感觉吃饭时实在难以下咽，才给我和妻子打了电话。

电话的那端，岳父全无了往日的欢欣，声音沉闷而又有些迟疑。岳父说，你要是工作不忙，就回来带我去医院看看也好，岳父像在做检讨似的说着，微弱的声音却像闪电，句句电击了我……

我的心里顿时一阵恐慌。岳父在老家住的时候，因为担心儿女的惦念，总是报喜不报忧，能主动提出让我回去，还是第一次。我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驱车三百多公里，从黄陵赶到洛南老家。

我和妻子第一时间将岳父送到医院，马上安排检查。从做胃镜到出结果有两天的时间，心中做着种种预案。经检查岳父的胃里长了三个直径十厘米的息肉球，医生说这三个息肉有扩大增长的趋势，为了防止发生癌变需要尽快做手术进行切除。

万幸的是发现及时，手术果断，岳父的息肉成功切除了。手术后的第三天，岳父终于可以在我们的搀扶下试探着下的活动了。

“我想出去转转”岳父喘着粗气说。我知道，这些日子他已经在床上躺够了。

医院外春暖花开，太阳暖融融的，长廊下的各色花儿竞相开放！雪白的李子和梨子花，粉红色的蔷薇，一朵一朵簇拥在枝头满墙花绽放！医院被阳光和花儿包围着，坐在院坝里晒太阳，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花香！在充满药水味儿的病房里躺了几天的岳父，半躺在竹椅上，一脸阳光！

“爸，我给你洗洗脚吧。”看到倚在竹椅上的岳父，我说。

“好，洗洗。”岳父个性很要强，从不愿用人的他，这次却没有推辞。

这些日子，岳父无法下床，一直是用毛巾擦脸、手、脚，肯定不如洗的舒服。

妻子将岳父扶进了病房，我打了不少半盆凉水，然后倒上热水，用水试试稍有些发烫，便端到岳父的脚下。我蹲下身子，把岳父的拖鞋脱掉，把绒裤退到小腿肚子上，小心地把脚捧进水盆里，淹没在热水里，用手轻轻地浇，轻轻地按摩青筋暴起的脚背，轻轻地揉捏肌肉已经松弛的小腿。

岳父的腿很瘦，温热的皮肤下就是骨头，皮也有些松弛，脚不大，脚指甲向里扣，布满了衰老的灰褐色斑纹。泡了一会儿，我开始给岳父搓脚。一点一点地，很仔细地搓，我怕用力重了会弄疼岳父，轻了又会痒痒。我慢慢地搓、揉、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岳父说着话。

给岳父洗脚，我就想起了岳父的辛勤付出。这双脚，从老家乡下走到城里，从村头走到村尾，邻里的纠纷调解中有他的脚步；困难户的纾困中有他的脚步；婆媳矛盾的说和中有他的脚步。岳父任生产队长时，走遍了村里的沟沟坎坎，看遍了队里的田间地头。春天禾苗中有他的足迹，夏天麦田中有他的汗水，秋天高粱地中有他的笑声，冬天皑皑白雪中有他的希望。他的脚步一刻不停地行走在那片养育他的土地上，他的足印也融入了那片他热爱的泥土里！

岳父有些抖动的脚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眼前，或许他还不适应我的洗法。

我一边不时地往盆里加着热水，一边大声和岳父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家常，岳父听力不太好，我声音小了听不清。我放慢动作，享受跟岳父在一起的亲密时光。妻子也蹲在我身边一起给岳父洗脚。妻子向来大大咧咧，也许她没注意，也许她故意逗岳父，她抠岳父的脚板心，岳父一边缩腿一边笑着叫：痒！痒！好痒噢！那神态，孩子一般！逗得我和妻子大笑！

蹲着有些累，我干脆单腿跪了下去。我把岳父的双脚拿离水面，又倒入一些热水，把毛巾洗了洗，叠成双层，先包在岳父的右脚上，左手托着，用右拳轻轻地敲打了一会儿，再换成左脚。

仔细擦干后，然后剪指甲。岳父的指甲好厚，好硬，特别是大拇指的指甲，我用尽力气都剪不动！只好从护士站借来剪刀，一点一点帮他修整起来。我学着修脚师傅们的动作，从脚跟到脚心，从脚心到脚指头，反复按摩，虽然按摩的动作笨拙，但岳父还是非常乐意接受。

人生中有太多第一次，或是喜悦，或是激动，或是新鲜，或是刺激……我的这个迟到的第一次，让我五味杂陈。

经过走过医院长廊的人们面带笑容，给我们行注目礼。平生第一次给岳父洗脚的我，那一天竟如明星般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