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祖母的烹饪世界里,炒炸汆炖等常规动作出现的次数微乎其微,只有一个蒸字,让她发挥得淋漓尽致,赋予了别样的使命,不论是萝卜鸡羊,还是李子杏桃,只要入得了口的天下万物,只需锅盖一掀,清水一倒,没有一个不能够在熊熊灶火和热气腾腾中迸发出新的灵魂。
临近春节前夕,远在四十里外,需要翻越四道沟,跨过三道梁的大姑父前来探望,途中一只火狐横在路口,嘴里正吊着一只残缺不全的野鸡,平日里性情温顺的大姑父此刻小宇宙爆发,手持用来赶野狗的棍子与火狐展开了激烈而又英勇的搏斗,后来他才说,是他担心背后褡裢里的半斤猪肉被野狐抢走,在他不计一切代价的战斗下,火狐战败落荒而逃,大姑父不甘示弱手持木棍奋勇追赶,最终从火狐嘴里夺得被吃剩下的一条野鸡腿。
到家时,夜色朦胧寒气袭人,已经错过了正常的饭点,野鸡腿连皮带毛被祖母用一根细绳挂在窑顶上,惹得已经三五天都不归家的狸猫一路叫着挤开虚掩的门扇跳上炕沿,对着野鸡腿张牙舞爪,几次都试图一跃而起一举拿下,但再锋利的爪子都无法触碰到早已丈量好的距离,无奈的它只能蹲在炕头叫了整整一夜,直到最后岔开四肢趴在炕沿上有气无力,也不愿离去。
日头渐渐升起,祖母取下野鸡腿,熟练地拔毛洗净放进瓷碗,再添上半碗水,丢进一撮粗盐掀开锅盖,与篦子上的窝头土豆南瓜红薯一起接受蒸的洗礼,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蒸气便成为窑洞里的主角,可令人遗憾的是其中并未有一丝的肉香味,但狸猫却如同吃了秤砣一般的坚定,挪着身子摇摇晃晃爬上锅头上焦急等待。
掀开锅盖热气翻滚过后,祖母才吹着热气垫着抹布将瓷碗取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递给等在一旁的祖父,祖父的十指为了躲避瓷碗上尚存的高温,不断地变换着手指头,恰似要为这一顿有肉的丰盛早餐而演奏,狸猫也不甘示弱,又从灶台上跳下,沙哑的嗓子跟着祖父跳到炕上。
野鸡腿已经变了色,碗里的汤比西沟里的山泉水都要清澈,等所有人都盘腿握紧了筷子,祖母这才将野鸡腿的肉撕开,剩余的骨头也不放过,将上面任何一丁点的肉都嗦干净后丢给苦苦等待了一夜的狸猫,用来慰藉它即将要濒临崩塌的心灵。
夏日,院墙外的老杏树不负众望,稀稀疏疏地挂了一身果子微微泛黄,祖母赤脚爬上墙头,将距成熟还差些火候的果子摘下后洗净,洒在篦子上,与杏有着同样命运的还有一碗野樱桃,当蒸气从锅盖上逐渐升起时,酸味儿便毫不留情地充斥着鼻腔,祖母忍不住地打了几个喷嚏后索性搬着杌子坐到窑门口,直到窑里酸味散尽,祖父也从地里回来。拾掇好一切后,掀开锅盖,浓烈的酸味儿又重新夺回了阵地,呛得几个人喷嚏连天,泪水涟涟,而且,酸味还污染了锅底,让原本金黄的小米稀饭红黄不堪,但祖母却毫不在乎,将一个个烂在篦子上的杏儿小心用筷子夹起盛到碗里和野樱桃混在一起,再撒上一点粗盐,吃得津津有味。
蒸,贯穿了祖母的日常,在早蒸晚蒸的时光里她渐渐老去,蒸的花样就更层出不穷,家门口果园子里的柰子、苹果、红枣被她挨个蒸了个遍,甚至连又酸又涩的李子都不放过,对于蒸,她有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一来是蒸的东西软乎能咬得动,二来是蒸可以少用一个锅,少生一把火,节约了柴火,简化了过程。虽然说,她的有些蒸着实令人大跌眼镜,但她从来都不以为然,依旧将蒸当成了一日三餐烹饪的主角,坚守在岁月的锅台在蒸的世界里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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