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前炕上一摞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旧报纸,我叮嘱母亲说,不论哪天糊墙的时候,一定得叫上我去亲自刷糨子。
三天后,离过年就剩两天了,一大早母亲还没有提糊墙的事,按照往年的惯例,不是今儿就是明儿了,临出门前我又再一次叮嘱母亲,可谁曾想,晌午时刚一踏进窑门,一股湿漉漉的糨子味告诉我可能出大事了,窑洞左右的墙壁上,熏的发黑的旧报纸都被撕掉,糊上了新的报纸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但我却丝毫不关心这些,连忙脱了鞋上了炕,上炕的报纸糊的最低,是看报的最佳地方。可当我凑近时,果不其然,令人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母亲糊的报纸整整齐齐地躺着,不是头顶着头,就是脚抵着脚。若要想看,不是向左边歪着头,就得朝右边歪着头。但不论如何总归比上一年的要好很多,要知道,那些刚刚被从墙上撕掉的旧报纸,可都是字儿黑扎扎,头儿都朝下,在过去的一年里,为了看完这些字,着实是恨不得让自己的脑袋能够拧个180度的弯儿。
我没有责怪母亲,其实她是识得一些字的,只怕这些报纸上写的字,讲的事离日子太远,并不能够引起她的丝毫关注。但对于我来讲,意义就大不相同了,要知道所认识的一大部分字都是从这些被糊在墙上的黑白报纸上所学来的,只是连续几年来,窑洞墙上的报纸换了又换,但字儿要么躺平,要么就是颠倒,很少能够出现腿都朝下的情形,而且这场令人哭笑不得的剧情几乎年年都在重复上演。
躺平就躺平吧,相比那些几年都不糊墙的人家来说,我已经足够幸运,虽说这些报纸五花八门,包罗万象,有时甚至是同一期的报纸就几乎占据了窑洞墙面很大一块,看来看去只能够看到一半的内容,另一半已经在糨子的作用下和土墙紧紧粘在一起,即便是来年撕下来也已经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不忍直视。即使这样,也依然挡不住看报的热情,字躺平或是颠倒了就歪着头看,若是遇见不认识的字就记下来,翻出那本早就没了头尾的新华字典去查阅,也正是因为这些报纸,让我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以及文字所散发出来的魅力。早饭时,狼吞虎咽一番后便趁着难得的一会儿空闲,歪着头在前炕上看一段连载的小说,令人可惜的是,这次墙上所有的报纸都是同一期,连载的内容也一模一样,只有翻来覆去地看,直到看得脖子歪得无法直立,疼到忍无可忍,淌着眼泪去找祖母,祖母拿出擀面杖,让我趴到炕沿上,将擀面杖压在脖子上三下五下就立竿见影,第二天照旧会歪着脖子盯着墙上的报纸入迷入神。
其实也并不是所有人家糊墙都能够将报纸弄反,那些识字多的年轻婆姨们糊的报纸就端端正正,可毕竟不能爬到别人家的炕上去看,每当遇到这般情况,只能够趁着相互串门的空隙,站着一张一张的从门口读到窑底光线昏暗看不到字才作罢,看的内容也五花八门,从国际形势看到国内新闻,从民生事件看到文艺副刊,总之,报纸上写什么就看什么,对任何懂或者是不懂的内容不会有一丝嫌弃,反而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难以割舍,那报纸上的字字句句充满了难以抵挡的魔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一双渴望知识的眼睛。
令人苦恼的除了将报纸糊歪了之外,就是窑洞里实在太暗,一天能看的时间少得可怜,仅有早饭前后一小会儿,若有时遇见了雨雪天,倒是可以多看一会,但雨雪天院子外面分明还很亮堂,窑里却已经一片漆黑,天热时节,一家人就坐到院里纳凉,天冷时节就摸黑躺在热炕上寒暄,直到伸手不见五指了才舍得点着煤油灯,那一片小小的昏暗灯光,不仅要为母亲的针线活提供照明,还得时不时地帮父亲点烟,映到墙上的实在少得可怜,仅比萤火虫的屁股能亮那么一丁点儿,也就只能够在距离煤油灯最近的地方去读,还得想着法儿避开影子的遮挡,有时一篇还没看完,只听到噗的一声,窑里便漆黑一片,只能够在灯灭的那一瞬间记住位置,等天亮了接着看完。
日头一天天翻过山头,日子一天天从指尖溜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村里终于盼来了电,当拽着拉线开关,听到清脆的一声咔嗒声后,窑洞里便一片亮堂,任何地方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墙上糊的报纸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被拆分成十三张的彩色风景挂历和几张迎客松、胖娃娃的彩色墙画。
版权所有:球友会网页版,球友会(中国)(黄陵矿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地址:陕西省黄陵县店头镇 邮编:727307 技术支持:黄陵矿业信息中心
Copyright(C) 2011 Huangling Mining Group E-mail:txzx@hlkyjt.com.cn
陕公网安备61063202000102号 陕ICP备案0500608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