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梅方义
趁着国庆长假,我携妻子赴安徽凤阳老家探望父母,山还是原来的山,河还是那条河,但一山一水,一田一木,都显得格外亲切。刚到村口,就碰到邻居的表嫂,她头上裹块毛巾,手里掂了把镰刀,准备下地割稻,见到我时脸上立刻充满笑容,叫着我的乳名,说:“胖了、胖了”。又盯着妻子说:“弟妹也吃胖了,到底是城里人生活好。”又指着我对妻子说:“他小时候还吃过我的奶呢!”“好了!好了!你们快回家吧,你爸上午就在门口等你们回家了。”
满头白发的父亲迎了过来,帮我们拿东西,妹妹在院子里杀鸡,母亲坐在堂屋的轮椅上,她因患脑血栓瘫痪6年了,还有老年痴呆症。“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问母亲:母亲笑了,说出了我弟弟的名字,再问,她又说出我侄子的名字,但从她的眼神能看出,感觉我一定是她的亲人。妻子重复了我的问题,母亲先是笑而不答,在妹妹的提醒下,她居然说出了妻子的名字。吃饭的时候,母亲可以用颤抖的左手拿馒头吃,让我们兄妹惊奇不已,可能是亲人相聚,心情高兴激发了身体的潜能。父亲说他这一年来身体也不好,血压高,胃也不好,病痛经常缠绕的睡不安稳觉。“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妈可怎么办?”父亲不无担心地说。6年来,都是父亲在照顾母亲,伺候起居以及吃喝拉撒,每天早上,父亲给母亲穿好衣服,喂饭,推到院子里晒太阳。过一会,总是关心地摸摸手,抚抚头,多年如一日精心地照顾母亲。隔壁的小奶奶说:“你妈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你爸照顾,伺候的真周到!”我曾经把父母接到西安住了一年,但母亲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坚持要回安徽老家。此后,我因为路途遥远,一年只能回去探望一次,照顾父母的事就落到其它兄妹的身上,但他们都主动承担赡养义务,特别是三哥,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出门一个月,夜里做梦都是父母的身影,只有回到父母的身边才能安心。相比之下,我做的很少,心里时常觉得歉疚。但父亲很宽容,还表扬说我和我媳妇都很孝顺。
六十二年前,母亲嫁给了一贫如洗的父亲,他们相亲相爱共同撑起了这个家。父亲当了30多年的生产队长(村民组长),还当了近10年的村农场场长,母亲当了47年的村妇女主任。那时候是集体经济,父亲掌管着全生产队200多人的口粮分配,还长期负责全村一千多人的粮食保管工作,尽管家里极度缺粮,父亲从来没有想过要侵占集体的粮食。最困难的六十年代,我家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不得不出门讨饭。父亲出门讨饭时母亲照顾家,母亲出门时父亲照顾家,据母亲讲,在我6岁那年,母亲带着我8岁的三哥在淮北讨饭,为了能多讨一点,母子必须分头行动,但三哥怕狗,不愿独自讨要,被母亲打了两棍子,才哭着去讨饭。讨来的稀粥自己吃了,窝头、饼块、红薯干之类就攒起来带回家。我由于年龄小,没有出门讨过饭,但有一次我家来了个讨饭的,三九寒天的早晨,他敲开了我家的门,衣衫褴褛,胡子花白,左手拄根棍子,右手拿个搪瓷缸子,母亲给他盛了一缸稀饭,拿给他一把红薯干,他把红薯干放进布袋里,顾不上烫嘴,快速地喝着冒着蒸汽的稀饭,那情景看了让人心酸。在我记事的七十年代,天天吃的是红薯和玉米,幻想着有一天能吃上米饭。有一次,邻居的表嫂生孩子招待乡邻,我吃了一碗面条,当时觉得那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了。
母亲经常给我们讲故事,常讲的故事是《王小砍柴》,说的是从前有个叫王小的青年,与母亲相依为命,以砍柴为生,有一次王小在砍柴的路上遇见一位仙女,仙女见他勤劳善良,就嫁给了他。从此一家人过上了“食有肉、住有楼”的幸福生活,还斗败了村里的恶霸地主。在夏天乘凉的时候,我们就会缠着母亲讲《王小砍柴》,心里向往着“食有肉、住有楼”的生活。我曾经把这个故事传给了女儿,8岁的女儿参加学校的讲故事比赛还拿了奖。
就是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父母帮助我的叔叔成了家,又抚养我们兄妹七人直到成家立业。即便是现在,在一般家庭,抚养七个孩子,也是一项艰巨的马拉松工程。1979年,离我家约有8公里的小岗村民过够了讨饭的日子,冒着坐牢的风险将土地包产到户,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当年的粮食产量是前十年的总和,随后,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全县、全国推行,解决了中国人的吃饭问题。我家也分到了36亩责任田,从此过上了温饱生活。地有了,孩子们也一个个长大了,父母却让孩子们上学、学手艺,自己在地里劳动。我记得我家每年能收两万斤稻子,耕地、插秧、施肥、除草、收割等,一年两熟,父母承担了其中的大部分劳动,全年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一直到七十多岁,他们还在地里劳作,他们想的是自食其力,减轻子女的负担。
母亲性格很急,父亲总是宽让,能宽让一次是风格,能宽让几年是大度,能宽让一辈子就是爱情。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岁月,尤其难得。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们兄弟五人都算是模范丈夫。当时的农村,男尊女卑的观念浓厚,夫妻吵架,丈夫打老婆的事经常发生,遇上这种事,作为村妇女主任的母亲经常放下手中的农活或家务,去调解矛盾,为妇女们说话、撑腰,有时候要调解到深夜。这时候父亲会主动承担家务,支持母亲的工作。父母亲虽是村干部,没有任何特权,除了开会时可以记工分,是不拿工资的,他们的工作几乎是义务劳动。在“文革”期间,父亲因为照顾下放到村里的“右派”知识分子被“工作组”批斗,母亲却坚定地支持父亲,他们共同度过了一段风雨岁月。父亲喜欢交朋友,经常把朋友叫到家里相聚,母亲做的一手好菜,总是在厨房忙活,而且乐此不疲。
10年前,积劳成疾的母亲病倒了,先是青光眼、肾结石,后来是高血压、心脏病、脑血栓。直到6年前,脑血栓发作瘫痪在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老年痴呆让她忘却了烦恼,否则她的急性子会危及生命,长期的瘫痪,她的身体开始发胖,过去,我背她上楼很轻松,现在我一个人已经抱不动她了,必须有人协助才能让她坐到轮椅上。母亲辛苦了一辈子,以前一直憧憬“食有肉、住有楼”的生活,现在终于能“食有肉、住有楼”了,母亲却不能重复《王小砍柴》的故事了。上天垂怜,让83岁的母亲生命得已延续,让我们还能陪伴她的左右。
一周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七日早晨我刚起床,母亲就早早地坐在堂屋的轮椅上,我和母亲告别,母亲先是静静地看着我,继而双目模糊,眼泪夺眶而出。父亲一直送到村口,反复叮咛:“有空就回来,见一面就少一面了!”我和妻子含泪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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