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姨离世了,表弟半夜给我拨通电话报了丧。说人在老家走的,路途遥远,能回来还是回来一下。我的祖籍在蓝田县白鹿原上,在我印象中,上一次回原上还是1999年,掐指一算,竟有24年没回过白鹿原了。匆匆收拾了些东西,便同母亲驱车一路朝南而去,上了白鹿原。
表姨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后来父亲离开白鹿原,在韩城矿上参加了工作,巧的是我表姨、表姨父也同在这个矿务局,所以走得近,我依稀记得八几年表姨一家子常到我们那个棚屋里来坐。直到1990年,黄陵矿区建矿,我同父亲来到黄陵,和表弟的那段来往告一段落。往后的多年里聚少离多,直到近年在西安购房和表弟又买到同小区,兜兜转转地又聚到了一起。
入秋的白鹿原上,树叶落了大半,孤零零的几片残叶在风中摇曳,马沟村里远远传出的唢呐曲透露着悲切之意。我听得出这曲子是《渭水秋歌》,关中平原上若有白事,这曲子必会登场,这人生的大事,要响响亮亮的。表姨的亲人们在村口等了多时,接到我的母亲,寒暄几句,便向家中走去,母亲从起步便开始一路哭泣,直到灵堂。这是原上奔丧的必要礼数。
作为晚辈,披麻戴孝是少不了的,还得戴拖地的长孝布。上香、磕头,孝子们还礼。起身看到灵堂中间表姨的遗像,她面带微笑,一如昨日,不觉心中酸楚,默默落了几滴泪。
白鹿原上的农村办场白事,都要靠乡党们帮忙,首先得请执事,执事分得很细,有总管、看客、礼房、茶酒司、厨子、地垒、水司、过酒、电工所、大木行,总管负责过事的整体安排,一般是由族里有威望的长辈来担当,另一个就是看客先生,看客如同红事里的司仪,由本地懂文化、懂礼节的人担任,看客主要是负责白事中的安堂、迎村、迎礼、迎魂、稳主、三献、祭龙、路祭和安葬等复杂程序。表姨葬礼上的看客先生60岁出头,着黑布长衫,有条不紊地吆喝着,尤其是三献仪式,在这个仪式中,不同辈分的人会朗读不同祭文,表达对逝者养老送终、感恩戴德,整套流程在看客引导下顺利进行。
都说十里乡俗不一般,白鹿原上的出殡和黄陵这边就有很大的不同,最大的区别在于出殡时间。黄陵这边出殡往往在天不亮的时候;白鹿原上出殡都是在正午时分,在出殡前就是路祭,表姨入殓封棺后,乡党们将棺抬出门,出门的时候,我又酸了一鼻子,到底是中年人了,眼窝子浅了。路祭仪式的过程很长,表姨的棺木放在门口,罩上丧轿,孝子们跪在两旁,焚香、烧纸,看客诵读着表姨这一生的功绩,声音慢而悲切,亲人们按辈分一一上前祭拜。
一套儒家礼节完毕,从县里剧团请来的几位秦腔名家开始吼起来,这期间,村里的人都会前来围着唱戏人听戏,唱得好了,众人们叫好。客人们都在等待,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很多人多年不见,在过事的时候难得有凑到一起的时间。
起灵的时间到了,一挂鞭炮开路,唢呐响起。看客高喊:“时辰到,乡党们,抬轿起灵!”身强力壮的八个乡党将棺抬起向墓地走去,称为“八仙抬灵”,孝孙手持引魂幡,孝子顶住火盆,其他孝子们有捧遗像的、有持柳木棍、有抱金童玉女的……浩浩荡荡地跟着送葬队伍。到了墓地,孝子们跪在墓前,帮忙的乡党们把表姨的棺木徐徐放到墓穴中。亲人们放声痛哭,表舅和表弟哭得最伤心,也难怪,表舅是表姨一手带大的,长姐如母,如今至亲离去,悲痛流露。
答谢乡党们,是这场葬礼最后一步。门口棚下的流水席,白鹿原上待客很有讲究,席叫“蓝田九大碗”,象征着九九归一,听老人们说这最早是在唐朝宫里的宴席。披着红的表弟端着酒把所有乡党们齐齐敬上一圈,以表示感谢。席毕之后,把乡党们一一送走,这事基本就算完了。
我很是惭愧,远离故乡的这些年里,这是第一次让我感受到白鹿原上丧葬文化的厚重。“乡党”一词,在这之前我以为只是一个称谓,如今我算明白了,这是千百年来白鹿原上传承下来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他们真正在践行着蓝田《吕氏乡约》中的“患难相恤”“礼俗相交”。
白鹿原,一个响彻华夏大地的名字,一个继承着中华民族礼仪的厚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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